上週五，北京首例寵物中毒刑事訴訟案第八次延審，長達三年訴訟過程使得中國再掀關於動物保護立法程序討論。

該案件始於2022年，家在北京的案主李女士家養的小狗在小區遭人投毒，同期受害寵物主人達11人，十餘條貓狗一齊因誤食含毒食物發病身亡。此後三年裡，李女士辭去工作、投入全部精力追蹤投毒人，並期望投毒人能為十餘條寵物性命負責，至今未果。

李女士將法院發來的延審通知短信截圖發佈在個人影片裡，法院並未直接指出出於何種原因此案再次延期，這亦引得民眾議論推測。

在自己的社交帳號上，李女士發聲表示：「Papi已經離開1000多天了，我還沒能為他討個說法，讓大家失望了。」

在過去三年裡，中國多地虐殺貓狗事件時有發生，大部分結果都是不了了之。這導致李女士案成為民眾眼裡的一個標誌性案件，每每臨近開庭，李女士案即在中國互聯網上掀起一陣討論聲浪，民眾熱議動物保護立法和動物權益相關議題。

2022年中秋後的一天，案主李女士在微信群組裡收到小區狗友的訊息，得知小區在僅一上午時間裡即死掉了兩三隻狗。不久後，她的狗也出現抽搐、大小便失禁等情況，送醫不久即搶救無效死亡，醫院表示他們在上午共接治了10多只有類似情況的犬隻——高度疑似中毒。

在給犬隻做屍檢的過程中，李女士得知，有5隻同期死亡的狗屍體上發現了化合物氟乙酸——一種早年殺鼠藥成分，被中國列為劇毒危險物，對狗來說，嗅聞即可致命。

李女士在2023年10月一審開庭現場才知道，投毒人是66歲的一個北京本地男性，他直言自己下毒的原因之一是自己的孫女不喜歡狗，以及曾有犬隻對著他的車輪撒尿，這讓他很不喜歡。

投毒人在一審上拒絕認可11位受害人所提出的刑事附帶民事賠償。

李女士拒絕了BBC的採訪要求。

投毒在中國是嚴重的刑事罪名，但因為強調投毒結果針對人和社會的影響，針對貓狗等寵物的投毒行為是一個灰色地帶。

中國沒有針對動物保護的專門參考法條，即便中國農業部早在2020年即將狗列入「伴侶動物」名單，依然沒有轉變寵物貓狗作為人的附屬財產的定位，這也導致相似寵物投毒案對法院來說處理起來也很棘手：如何判斷寵物的「物品價值」、判罰標準是什麼都很難界定。

在備受關注的李女士案裡，她對中國媒體《三聯生活周刊》表示，她曾委託有司法鑑定資質的機構做評估，但在一審卷宗裡她發現機構的回復是「缺少評估參數」，北京市司法局也表示「已有的鑑定類目中不包含寵物價值」。

模糊的標準使得針對動物的投毒案在中國極為常見，並無強力約束。動物保護立法相關議題在中國甚至被稱為敏感議題，常伴隨爭議出現：一方認為動物也是生命、應該被尊重；另一方則常舉例自己不堪不文明養寵行為之擾。此外，由於中國流浪貓狗常集中流向餐桌，數量巨大且難以追蹤，這給法律的執行也帶來巨大壓力。

投毒案不斷

針對動物的投毒案在中國並不罕見。

中國媒體此前報道，2024年末，在湖北武漢發現6隻寵物死亡，其中4條系遭毒殺。這些寵物狗都是在散步途中吃掉路邊火腿腸後中伏。寵物主人事後發現這些火腿腸都被從中切開塞進一枚藥片，經檢驗系硝氯酚——一種用於豬牛馬等大型牲畜的驅蟲藥，因為對家養寵物來說劑量過大所以成為「毒」。

同年11月，廣州亦有40多隻犬遭毒殺，毒藥被故意塞進寵物愛吃的骨頭、貓糧裡誘食。

虐殺流浪貓相關案件在中國多地亦時有發生，例如上海高校校園內曾多次發生不知名人士砍殺流浪貓事件。

今年3月，浙江衢州一男子當街虐殺流浪貓，先剜掉流浪貓眼球、後來再折斷流浪貓四肢。此後，衢州街道辦事處通報虐貓者已被行政拘留。

而在2022年，中國在「動態清零」政策防疫期間發明一個新詞「無害化處理」——即檢疫人員以防疫為名直接捕殺寵物狗，在未經戶主同意的情況下強行入室虐殺動物，此舉在江西、上海等地均大量發生，群情激憤。

動物保護立法爭議不斷

根據《2023年寵物市場消費白皮書》數據顯示，中國養寵家庭規模超過1億戶，寵物數量超過1.2億隻。國際投資機構高盛集團出具報告稱，截止2030年，中國寵物數量或將是幼兒數量的2倍。《澎湃新聞》透過數據調查發現，中國寵物貓狗數量早已突破中國4歲以下幼兒人數，2023年已達2倍。

在這樣的養寵背景下，在中國社群媒體上，關於動物保護立法的討論聲浪一直很大，爭議也從未停息。

此前，中國多個城市對於養犬出台規定。例如根據李女士所在城市北京的《北京市養犬管理規定》，城市居民所養犬隻肩高不得超過35公分。此外，北京執法機關常攜帶捕狗籠檢查沒有拴繩、或身形較大的狗。

在中國裁判文書上，和寵物投毒相關案件裡，投毒人所列明理由常包括「遇到寵物狗沒有牽狗繩」、「聲音太吵」、「家人被嚇到過」等，所採用的案由則有故意投放危險物質罪、故意損壞財物罪——在缺乏專門的動物保護法的情況下，相關案件往往依照《刑法》、《民法典》、《治安管理處罰法》等對寵物投毒、虐殺動物相關案件進行處理。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律教授錢葉芳對中國媒體表示，以上法條都可參考，但是很多基層執法人員缺乏這些意識，認為動物的事情不如人的事情重要。

這樣的意識缺失導致大量寵物投毒、遭虐殺案最終不了了之。在中國網路所公開的相似案件案情描述裡，得不到公安機關回應的情況佔了絕大多數。

在中國社交平台上，反對動物保護立法的聲量並不小於支持的聲音。反對者常提出正是遛狗不牽繩等養寵不文明行為極大威脅到不養寵家庭利益，此外，由於中國農村散養犬貓數量眾多，或將導致施行執法成本高。

此前自2017年起，多次全國人大會議上，多位代表聯合提交法律議案，建議從建立反對動物虐待法律逐步過渡到動保立法——和西方國家針對動物生存福利的強調相差別的是，在中國國情下，虐待一般強調針對動物的暴力行為、虐殺行為等。

中國部分地區有出台地方性法規，嘗試以此規範、反對虐待動物。

早在2014年，《北京市動物防疫條例》即規定，動物飼養者不應遺棄、虐待飼養的動物。2016年《青島市養犬管理條例》規定禁止虐待、遺棄、屠宰犬隻。長沙、寧波等地亦有追隨此嘗試，推出相關規定禁止棄養、虐待。

但從實際執行層面看，中國距離建立全面、系統性的動物權益保護法還有很長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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